的坏孩子,明明也有为自己的未来想过,却卑微地将其抹杀。”
“……请您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了,不逗你了,接下来才是正事。你母亲的那本书,我打算将它出版,以你的名义。”吕知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也带着笑意。
戴着手套的手能感觉到金边玫瑰花纹的桌布有些滑,我深吸了一口气:“先生,那本书我母亲说过不能出版。”
“不,那位夫人说的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出版那本书’。”他说。
“可是我们之前就说好了——”
“啊……这可就难办了。”男人如同蛇一般微微眯起了眼眸,“我已经联系了一家出版社,说我手头有曾经爆红作家久奈空栗最后作品的手稿。他们家也是想要这份手稿很久了,而且我们合同都已经签了。”
“可是您都没有和我商量过——”
“抱歉抱歉。”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却并无歉意,“是一个同事说他的孩子已经国中毕业了,我这才想到小阿紫也差不多毕业了。不过要我违约也简单,不过小阿紫要承担全部的费用。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凛的治疗就不得不中断了。”
“先生模仿了我的字迹?”我问道。
“没错,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心知自己不可能说过他,也不可能在经济方面完全脱离他,算得上他也是三年前帮助了我们的人。这样微妙的感激之情和巨大的屈辱感一同连着咖啡馆的冷气进入了我的心底。
吕知先生一直是我捉摸不透的类型,就算当时知道他的意图,最后还是会被另一个深意替代。可是母亲的那本书是不能被出版的,与其说是不能被出版,倒不如说是母亲她根本不愿意自己的作品被人知晓吧。虽然不能理解,可这是她的遗愿,现在也并非什么万不得已的情况。
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为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不过我不会将手稿交给您,但是我会写出比母亲更好的作品,还请您给我些时间。”
“哦?”
分不清是他用的什么语气,我支棱起手臂,终于抬头和他平视,然而那双紫眸,一如三年前一样——
葬礼是那个神秘男人托吕知先生举办的,来的都是父亲和母亲的朋友,还有发生车祸的另一家人。我送凛回到家,再辗转回来殡仪馆的时候,带了一身雨气进来。外边在下着雨,是十月份不常见的天气。
“真是可怜啊……”
“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亲戚也都不在身边。”
“听说他们家本来就带着不祥的诅咒,这么多年也只买了一个房子……”
“谁说不是呢,两姐妹的母亲是女作家,写的那本书也叫人不寒而栗……”
是我还没有长大,所以那些来看我父母最后一眼的人都在谈论这些东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并没有注意到我。
这起车祸中,父亲当场就去世了,而母亲则撑了一口气,等到了我的到来。根据母亲的要求,她希望和父亲在同一天火化。然而听到他们这样说自己的父母时,一种说不上的心酸和委屈直击我的心。
我默默地走到父母躺着的地方,伸手碰了碰他们的脸。
“好凉……”
这就是死亡吗?
“毕竟是死亡。”旁边多出了一个男人声音,从我的这个高度看去,他的黑色丧服有些变扭。
我收回手,随后转身想为父母上香。不过因为个子太矮的原因,难以拿到那些香。在我拼命点脚想要拿的时候,周围还是老样子,可不一会,我身边又出现了那身变扭的丧服。
“不挣扎的话,你可是很快就会……”
他的身体向前倾了倾,随后半蹲了下来。
没有烟草味,这让我对他的好感多了几分。一张白皙的脸和那双显眼的紫眸直接印入了我往后对他所有的记忆。
他将香递给了我,嘴唇抿成一个好看的形状。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只是和这个人相遇了。这样的不真实感和父母的死一起带给我的冲击令我不由自主地去在乎他。
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香,随后一个殡仪馆的主事人就过来了,她看了一眼我,但很快把目光放在了我身边这个男人身上。
主事人年龄估计有四十多岁了,本以为她会率先开口,男人却起身转头微笑问道:“夫人能否让人拿一个凳子顺便让人帮忙替这孩子换一件衣服呢?”
主事人这才又看了我一眼,是同情和不耐烦——那是我之后逐渐体会更多的眼神。
可是男人很会说话:“夫人过来一定是看到了这可怜的孩子的状况,因此我不得不夸赞您的善良,这让您的模样都变得光彩照人了。”
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漂亮话。主事人本来不想管我的事情,结果听了男人说了那些话,不由得喜上眉梢。我抬头紧紧地盯着他的行为举止,这也确实是我需要学习的事情——
在这样的世界里,带着凛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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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的人逐渐散去,和我们一起出车祸的那家人的母亲手中抱着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小孩走喊住了要离开殡仪馆的我。
“请等等。”
我停住脚步转身便看到了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出于礼貌,我微微鞠了一躬:“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佐藤玲子。”女人犹豫了一下,但是眼神不含糊,“你是阿紫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见我点头,女人又急忙追问我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小凛,我再次应下。
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任务,她松了一口气:“那么,能不能……不要赔偿,我们愿意抚养你和小凛,多少年都可以!”
我沉默了,因为没发生过这种事,也没能见到别人怎么做,所以我的第一时间是沉默。
“嗯,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这样一来,这孩子家里的财产也都归到夫人您的手里了。”
“吕知先生,您怎么能这样说?我绝没有那个想法,倒是您,一个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的人,掺手进来又是何居心?”名为佐藤玲子的女人面对男人的挑拨强势起来。
吕知先生也慢慢地走到了我身边,手中的伞也顺势打开,挡住了门边飘进来的雨。
“这孩子父母的朋友也并非全是那样表面功夫的人,受人之托,我过来关照一下这孩子——”吕知先生微笑着望向了佐藤玲子说,“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佐藤夫人?”
佐藤玲子面有尴尬之色,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我:“阿紫,这种人千万不能相信。我们是真心想抚养你和小凛,我丈夫造成的这一切我会尽自己全力来弥补……”
“佐藤夫人,还是让小阿紫自己决定吧。”吕知先生这样说。
我抱着骨灰盒,深深地向佐藤玲子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容我全力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