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时候。我学说话学得很快,可是她却到了两岁,说话还是结结巴巴。
“阿紫其实一直想得到你的认可,所以她才拼命地装成一个普通孩子。”父亲说着,像是在回忆什么,“她不过是想你注意到她。可是阿夕,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忽视她的呢?葵子不得不说,她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了,可阿紫终究是你的妹妹。”
忽视她……
我急着反驳父亲:“我没有忽视她。……这之前,她一直都是我最想要保护的人,我……她也不和我们一起去玩,我能做的都做了……”
父亲起身,将矮桌上的放着的篮子提到我面前。里面都是些纸鹤,半枯萎的花,还有一个个空蝉。
“……葵子说她是半妖,所以她不再和你们下山去玩了。”父亲拿起一个空蝉给我,“她知道自己和你们不同,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所以才一个人默默地忍受。”
我看着那个空了的蝉蛹,在夕阳下闪着光,一把打掉了:“所有的妖怪都是一样的。从她吃了空栗开始,我就知道她与众不同。就算是我的错,为什么她要报复葵子?她应该冲着我才对。”
空蝉掉在了地上,碎成残渣。
父亲将篮子放到一边说:“葵子的死是我的责任,可是现在,我只想阿紫平安无事,你好好休息吧。”
父亲说完就不再看我一眼。我知道自己让父亲失望了,可是葵子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她才会死的。我无论也忘不了那个场景……
那天晚上我很晚都没睡着。
我终究还是起身,走过最熟悉的缘侧,走了几遍才走对她的房间。父亲的式神姑获鸟守在外边,看见是我便和蔼地帮我小心地拉开了房门。
“……那孩子一直在说对不起,弥大人说,要是过几天她还醒过来……”姑获鸟没有说话了,也许是担心我。
我走进她的房间,门上似乎挂着什么。我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时候我一时兴起,送给她的花环。明明已经枯萎得不像话了,却还挂在门边。
门口的另一侧还堆满了纸张,上面写的都是“好好听话”一类。
“对不起……”
她细小的声音,犹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孩。
我想逃避,这过于难受了。可是我不能……父亲大人说的没错,如果我能好好看着她,现在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跪坐到她面前,月光照在了她雪白的头发和脸上,唯有脖子上的红色妖纹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我伸出了手,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
仿佛是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她重复着这句话,充满了不安,泪水不停地从她紧闭的双眼流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是个好哥哥……”我心怀愧疚,慢慢地用自己的额头靠在她滚烫的额头上,“……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再去摘花。我带你出去玩,没人会说你是妖怪的……没有人……”
她的手环住了我的脖子,就像我们从前那样,她总是喜欢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天晚上之后,她依然没有醒过来。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妖力的消除,只能替我,而不能替她。父亲却摇了摇头,告诉我说妖力成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没有了妖力,她也就活不成了。
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父亲的那句话。她那么渴望变成一个普通人类,却永远只能选择成为半妖或者妖怪。
后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了。
她没有醒过来,父亲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我接受不了。我第一次去求了妖怪,让她带我去冥界。
可是冥界的鬼使说,生者不该来这。最后是那个名叫彼岸花的妖怪帮了我……
她的灵魂并没被鬼使们带走,在那片花海中,彼岸花保存着她的灵魂。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彼岸花答应只收走我半个灵魂,并且允许我回到人世间,并在临走前给了我一朵曼珠沙华。
那个时候我已经长成了大人,可我明白,自己的时间,仍然是停止的。
于是我返回了人世间,却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我从彼岸花给我的那朵曼珠沙华中看到了所有。
原来我已经死了,就在我往冥界去的路上,只是我还没意识到。那个时候,彼岸花出现了,将我的灵魂一分为二,收走了我一半的灵魂。而另一半随着我的愧疚憎恨残留在了这世界上,成了另一个我。
另一个我回到了家。父亲为了让她忘却所有,将他和她封印在一个结界中,直到他们变成最初的婴孩状态,并且封印了他们关于那段记忆。
父亲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去完成那个结界,最后导致阴阳术只能施展出一点点。
不过,她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回忆里。
我一直注视着这一切,虽然‘他’对她不好,但也算不上太坏。尽管有时候心疼她,但我一直不敢插手。我担心再出现和那个时候一样的事情,也许就这么让她觉得我疏离她,才是最妥当的办法……
可我还是忍不住,去到过了她的梦境,尝试着和她一起经历那些。
我和他交谈过,那个充满愧疚又带着无尽恶意,已经成了妖怪的他,终于开始和我一样慢慢地开始珍惜她了。
可我也知道,我回来的目的并非只是注视着她长大。我要帮她成为自己,而不是一个被妖力操控的半妖或是妖怪。
那个时候,如果她能够控制自己,又如果我阻止了,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我不相信她,正是因为不相信,才会看出她的古怪之处。如果说葵子的死只是因为她心生怨恨,而不能控制妖力导致。
那么他所说的般若是被她亲自召唤出来的话,是并不值得信。可是他没有理由骗我,最大的可能就是……
父亲的结界在一开始就破裂了。
那些怨恨是她无意识形成的,特别是针对我。她还困在那段记忆中,没能走出来。
再怎么样也不能回到那个时候了。
如果说被困在那件事中的,非要我和她之间选一个,那我希望那个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