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后,陈平暗道:“鞠武乃燕国公族,又当过太子丹之傅,不顾年过六旬之躯,辗转于燕代塞北,恐怕也是和高渐离一样,是一心报仇复国的,所以今日才欲置吾等于死地!”
果然,鞠武踱步而出,开始一条条数落起秦商们的罪证来:
“我听闻,近一年来,秦调换了上郡、云中、北地守尉,增加了边境守卒,还向边地移民屯戍,显然是欲对边外有所图谋。”
“其二,去年秦王赵政西巡陇西、北地,今年又北巡代北,对匈奴用兵的意图更昭然若揭。”
“其三,值此非常时刻,秦商又公然出塞,不走往年旧商道,却绕了一大圈,经沙漠,走河套,将匈奴河南、北假踏遍,这不是细作,是什么?”
鞠武时刻关注着秦的动向,其嗅觉也是敏感的。虽然秦对匈奴用兵是机密,只有朝廷大员,地方郡县守尉才知晓。
黑夫已经很谨慎,杜绝了私人商贩出塞暴露情报的可能,又将备战、练兵做得很隐秘,但其他郡县,还是会有蛛丝马迹……
鞠武每说一点,乌氏延的头便低下去一分,眼下的情况是非常危险的,一旦他们细作身份被坐实,即便不死,恐怕也再别想离开匈奴了!
陈平可不愿如此,老婆孩子在等他回家,未来还有大把功名要得,他可不甘心在沙漠里牧羊为奴……
不过,眼下还有机会,陈平知道,头曼单于能让己方解释,说明他对鞠武的话也将信将疑!
入帐三人,译者胆裂,乌氏延只是一商贾,做生意还行,眼下这种场面却没经历过,今日能否走脱,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鞠武言罢,陈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头曼单于奇怪,让人问陈平为何发笑?
“我笑这位老丈,居然还自称燕国太傅?”
他语气夸张,故作奇怪地说道:“世间还有燕国么?燕既已亡,又哪来的太傅?丈人,你嫌弃我只是一个斗食小吏,不肯与我对言。殊不知,你却连我都不如,失了燕国的职禄后,说好听点,是一介老朽布衣,说难听点,只是一条……”
“丧家之犬!”
鞠武即便流亡在匈奴,也被头曼单于奉为上宾,待他有礼,何曾被这么羞辱过,顿时大怒,骂道:
“竖子敢尔!单于,彼辈为间证据确凿,请立杀之!同时厉马秣兵,防备秦人北袭!”
“这算什么证据?”
陈平一摊手,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虽然只是斗食小吏,但常年在边境行走,也知道,长城之内乃冠带之民所居,长城之外乃引弓之民所居,壤断土隔,不相侵涉。内地田宅,于单于无所用,域外草原、沙漠,于皇帝也无所用,双方各守其境,贸易有无而已,此种情形,已持续十余年。”
乌氏延表情怪怪的,这是一年多前,他兄长反对皇帝对匈奴用兵的理论,其实不止乌氏倮,咸阳的一些大臣也持此看法,如今却被陈平借用,此子敢毛遂自荐请求出塞探查虚实,看来还真有几分本事……
却听陈平继续道:“至于官吏派遣、巡视边境,更是寻常之事,何足怪哉?单于不也会春夏巡狩,更换草场么,还派冒顿王子去贺兰驻守,撤换了几位当户,甚至还收留这等皇帝通缉的犯人,使之刺探内地消息……”
陈平指了指鞠武:“难不成,也是单于欲对大秦边郡用兵的证据?”
这下轮到头曼单于尴尬了,匈奴对内地了解实在不多,多数是来源于鞠武等流亡人士,但鞠武与秦有仇,提供的信息主观性太强,所以头曼才半信半疑。
陈平乘机对鞠武反咬一口:“鞠武说秦欲攻匈奴,不过是想引单于和皇帝交恶,他好乘机恢复燕国,为了一丧家之犬,布衣老朽的揣测,与强秦结怨,单于,这笔买卖,还望仔细思量,可值得做?“
头曼听完转译后,良久无言,倒是鞠武紧紧盯着陈平,竟不怒反笑。
在鞠武看来,陈平在这口若悬河,自鸣得意,殊不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平,你真只是秦国斗食小吏麽?为何我听你言辞中,颇有几分纵横策士的风采,莫非此次以秦商为细作探查匈奴虚实,竟是以你为主!?”